仗助不知道面前这个家伙从何而来，他怔愣着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金属饰物，指尖被那层镀金冰得瑟缩一下。显然这不是梦，又或者他才是对方梦里的那一个？

一

  东方仗助是从承太郎先生那里把“他”接回来的。杜王大酒店的房间里，两个飞机头青年面对面傻了眼，只听见一旁成年人无奈的叹息。是替身攻击吗？跑过来的那个仗助问，而被白金之星按在椅子上的那个仗助却生气的挣扎起来，身后的疯狂钻石一拳锤在白金脸上。

  “我才不是什么替身！”

  这下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替身是不可能放出替身的——秉承着这个原则，跑来的仗助开始怀疑自己的真实性，然后试着也放出了替身。于是房间里又多了一对大眼瞪小眼的疯狂钻石。

  “未必不是替身攻击。”一直沉默的承太郎突然说道，“仗助，你听说过平行世界吗？”

  两个仗助不约而同的看过去，成年人无奈的压低了帽檐。

  承太郎的“平行世界论”暂时解答了目前的困惑。他认为，可能是某个具有空间转移能力的替身使者，将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东方仗助拉进了这个世界的杜王町，虽然这么做的动机不明，但所幸发现的及时，而且东方仗助是个好孩子，倘若被拉过来的人是安杰罗或是音石明，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这也不代表现在的情况有多么轻松。这个世界的仗助心情复杂的看向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高中生，决定暂且称他为东方。趁着夜深人静，他悄悄把他带回了家。

  “还真是great啊……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我看起来还不错？”东方如是说道，然后熟练的从柜子里拿出了ps4。

  “你也不赖。平行世界的话游戏进度也一样吗，这个游戏你打到哪里了？”

  “第7个剧情啦！”

  “噢噢，竟然比我还快！话说回来我在这里卡了好久呢……”

  说到底也是两个小男孩，初次见面时的警惕与敌意被游戏话题轻松打破，仗助从冰箱里摸出两罐波子汽水，将手臂搭在东方的肩膀上专心致志的看他打通自己卡了好久的副本。两双钻石似的眼睛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熠熠生辉。

  或许多一个自己也不是坏事？

二

  第二天仗助是被朋子小姐叫醒的，老妈愤怒的踹着他的小腿骂他睡地板还赖床。他迷迷糊糊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间的地上，电视游戏还开着，屏幕静止在五颜六色的WIN标志上。

  昨晚发生了什么来着？好像是和东方一起打通了游戏，然后因为太困就直接躺在了地上——对了，东方！仗助猛的从地上跳起来，让老妈发现这事就糟了！

  可是东方跑哪儿去了？仗助把疑惑的朋子推出房间，不在床下也不在窗帘后面，甚至衣柜里也没有，以防万一他还检查了鱼缸，确定185的高中男生不可能蜷缩进这种地方之后，他只好压低嗓音叫喊。

  “喂！你躲哪里去了？我说……东方仗助！”

  喊自己名字的感觉太奇怪了。然而话音未落，窗口突然被敲了敲，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正隔着一层玻璃对他呐喊着肢体语言。仗助回敬他一个困惑的表情，窗外的东方无奈的扶额，拉开窗户爬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纸袋。

  “我早就醒了，出去买了早饭。”东方挥了挥手中的纸袋，里面是两个三明治。他将其中一个递给仗助。“圣日耳曼今天的限定，果然只有早去才抢得到啊。”

  “这个是——啊！这个限定我从来没抢到过！多谢啦，你这家伙还是挺Gre……”

  仗助表情突然僵硬一下。他凑近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你刚刚花的是谁的钱？”

  东方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脸颊红红的笑了两声。衣襟忽然被揪住，他匆忙护住手中的宝贝三明治，两个高中生在地面上扭成一团。

  “你这家伙应该知道那是我攒着买皮鞋的钱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也是我的钱——不许弄乱我的头发！”

三

  日常起居被勉强解决，虽然这一切花了点时间。一日三餐由两人轮流去和朋子一起吃，另一个人就从窗户翻出去自己买点速食食品。上学的道理也大致相同，只是两个不良少年凑在一块让仗助原本还说得过去的出勤率直线下降，更多的时间他们都是窝在房间里打游戏或是讨论最新的漫画。睡觉是个尴尬的问题，一开始的安排是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地板，但现在是深秋，就算是木地板也让人有点吃不消。

  “反正都是自己嘛。”也不知是谁先提出的建议。

  两人背对着背躺在同一张床上，仗助靠着窗边，抬头就是安静的月亮。他翻了个身换成平躺的姿势，发现视野边缘闪烁着星星似的光亮。

  “你也没睡啊。”

  “这句话我也想说。”

  仗助干脆转过头，刚巧东方也看过来，两双小行星似的目光在房间的宇宙里碰撞。他看见东方的肩膀上有一条疤。

  “那个世界的疯狂钻石也不能治愈自己吗？”

  “是啊。每次切到手都超痛的。”

  仗助笑起来。他终于完全转过身面对着另一个自己，头发已经散乱下来，还带着点沐浴后的水汽。两个人交换着自己的故事，发现他们的经历只是大同小异，露伴见到东方也会皱眉头，康一与亿泰跟东方也是很好的朋友。只不过那个世界的他总能抢到圣日耳曼的限定甜点，而且打游戏比自己要厉害一点。只是一点点而已——仗助不服气的鼓起脸颊，又很快撒了气。他听见东方压低了声线，明明是一样熟悉的声音，但仗助总觉得有点性感的味道。

  “你在这个世界……有恋爱吗？”

  “哎。”

  两人不约而同的红了脸。仗助轻咳一声又背过身去，“睡觉了睡觉了！”他把那个话题一脚踢开，过了一会却又忍不住小声嘟囔。

  “这种事……还不是跟你一样嘛。”

  无论哪个世界的东方仗助都是纯爱系高中生啊。他们不约而同的想着，然后把羞红的脸颊埋进被子里。

四

  仗助在打架中受了伤，这还是头一回。挑事的高年级生们将他一介孤兵严严实实的包围起来。虽然对疯狂钻石和他本身来说，这点人数问题不大，可是就在他收拾掉老大准备离开的时候，最初被他打倒的一个人又悄悄爬起来，手中的钢管狠狠划向仗助的后背。他躲闪不及下意识的遮挡，掌心被钢管锋利的边缘割出一道骇人的伤痕。

  疯狂钻石治愈不了自己，他只好捂住伤口乖乖溜去药店买酒精和纱布。现在东方又在哪里呢？结账时他看着自己日渐缩水的余额陷入沉思。希望他不要出去打架才好，不然又要透支一笔医药费了。

  今天轮到他翻窗回家。单手操作有点不方便，伤口被窗框挤压时痛的他脸色煞白。他能听见厨房里炒菜做饭的声响，偶尔掺杂两句交谈。仗助吞了吞口水，忙着买药让他忘记去买晚餐便当。不过作为一个男人，少吃一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这样想着他坐在地上努力忽视胃部不满的叫嚣，用手帕擦干净灰尘之后，他将棉签沾了酒精，小心翼翼的涂上仍在渗血的伤口。

  太疼了，疼到他眼前阵阵发黑，餐桌传来的欢声笑语也随着每一次消毒的动作疼到模糊远去，仗助咬紧下唇压抑着痛苦的闷哼，五分钟的消毒过程漫长如沙石风化。他喘息着将用过的棉签丢在一边，黄色背心被冷汗打的透湿。

  其实他也该习惯了，这种处理伤口的疼痛每个月都得经历个四五次。但是疼痛就是疼痛，就算习惯了也是一样让人颤抖。休息的差不多之后他从塑料袋里翻出纱布，脑内复习着曾经用纱布勒紧伤口时的感觉，努力做好痛感的心理前提适应。

  他将纱布剪下一段用牙齿咬住末端，握住另一头准备绑上自己的伤口。他颤抖着闭紧双眼。

  “你这怎么回事？”

  “什么？”

  他抬头看去，东方不知何时已经吃完饭回到了房间，钻石般的眼睛里盛着惊讶和担心。

  东方仗助没想到自己原来这么高大。他也没想到，有着力速双A替身的自己，在疼痛面前也有一点点脆弱。

五

  东方关上了房间门蹲在仗助身旁，仗助一言不发，只是将地上散乱的医疗用品收拾起来，给对方腾出一小片空间。

  “打架受伤而已，你也熟悉的吧？”仗助一边说一边重新叠好纱布。而正当他打算再次固定伤口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东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这让仗助有些不满。

  “做什么啊？快放开。”

  “疯狂钻石不可以治疗'自己'，”东方说着，替身慢慢在身后浮现。“但是，如果不是'自己'的疯狂钻石呢？”

  哲学理论似的复杂语言让仗助有点蒙。只见东方小心的拉过自己受伤的那只手，一瞬间，金色的光芒萦绕在黑暗的房间里，两双眼睛在淡淡的光晕里忽明忽灭。

  仗助从来没体验过——原来被治愈是这么温柔的感觉吗？

  光渐渐暗淡下来，仗助手上的伤痕消失不见，连疤痕都不留一点。他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这可一点都不great，他匆匆抽了抽鼻子，抬头冲东方笑了笑。

  “好厉害——作为报酬，明天我请你吃意大利菜！”

  “现在疯狂钻石果然是最great的替身了！该叫什么呢……无敌的疯狂钻石？”东方说着摸了摸下巴。

  杜王大酒店324房间，有人打了个喷嚏。

 

六

  一个月能让两个不认识的人相互熟悉，也能让两个十分熟悉的人诞生出奇妙的感情。

  今天轮到东方看家。他喝着冰箱里最后一瓶波子汽水，回忆着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切。在这里他又打了两遍他在那个世界早已通关的游戏，又看了一遍他已经看过的漫画连载。周而复始之中却又掺杂了点新鲜的东西，比如圣日耳曼新出的甜点，比如院子里新来的猫，比如疯狂钻石终于学会了治愈“自己”的方法，金色的温柔陌生又熟悉。

  东方没想到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也能让他夜不能寐。这算自恋吗？他忍不住嘲笑自己，却更忍不住听见脚步声时心头的雀跃。仗助回来了，带着初冬的寒气兴冲冲的跑进房间。

  “我回来了——今天买到了新的游戏光盘！”

  “Great啊，今天晚上一起搞定吧！”

  两个青年的欢呼声在不大的房间共鸣，电视被打开，两双期待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屏幕，光驱转动的嗡鸣让仗助激动的脸颊通红，这可是他期待了好久的游戏，这次他不但顺利买到了，甚至还可以尝试双人模式。

  “我啊，还从来没和别人一起打过游戏呢。”

  “亿泰和康一也没有吗？”

  仗助摇了摇头。“康一不打游戏，之前一直在和亿泰忙替身使者的事都来不及玩这些，现在虽然有时间了，可是……”他有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完美的发型被搞得翘起几缕。“他找到女朋友了。”

  东方心头一动。他努力扯起一个笑容。“哈哈，是吗。那你呢？”

  “你明明很清楚吧……”仗助盯着电视屏幕上的开场CG，脸颊的红晕却一路爬到耳根。这下东方也不好意思起来，匆匆将视线挪到手柄上。这个动画CG有点过于漫长了，他调高了音量试图掩盖自己轰鸣的心跳，殊不知旁边的人也有同样的想法。

  “也是啊。”东方突然扬起唇角，“我有了'自己'，还需要别人吗？”

  回应他的是仗助惊讶的目光。他大胆的迎上那闪烁的眼睛，钻石的碰撞在两人心中激起清脆声响。是谁先靠近的？他们同时闭上了眼睛。这个游戏的开头确实过于漫长，不过接吻刚刚好。

  青春期的深夜隐隐回荡着水声与低喘。

七

  几天后仗助接到了承太郎先生的电话，据说那位具有空间转移能力的替身使者已经被抓到了，似乎那人只是无意为之。想要解除能力需要当事人在场，承太郎让仗助带着东方去一趟杜王大酒店。然而仗助却陷入沉默。电话线里只剩下犹豫的呼吸声。

  “仗助？怎么了。”承太郎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或许你们现在感情不错。”

  “啊啊，是啊。”仗助回头看去，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家伙正霸占着自己的床铺和漫画。他笑了笑，一屁股坐在那家伙的小腿上。惹得东方一声痛呼。

  “我们现在相当的great噢！”

  东方仗助回去了吗？

  东方仗助从未离开。